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叛教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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叛教者

鳳曲開始真心相信偃師玨說不定是個“好人”了。

特別是在他走進“巳蛇閣”之後。

身後的邱榭一眼看到了已經到位的某人, 氣沈丹田,聲音嘹亮,大喝一聲:“楚、揚、靈!!”

和他同時大喊的, 還有座位裏一個怒目圓瞪的少年, 緊緊盯住了鳳曲二人:“傾、鳳、曲!!”

此外, 也伴隨有桑栩帶著哭腔的怒叫:“姐——!”

一時雞飛狗跳、熱鬧非凡。

鳳曲頗為欣慰地笑笑。

原來偃師玨是幫他們開了一場認親大會……

個屁啊?!

跟他認親的為什麽會是那個小小年紀一身殺氣的九萬裏啊?!

鳳曲一驚,連忙輕步暫退。九萬裏喝罷名姓, 就提刀砍來,如乘快風, 銀亮的刀光左劈右掠,數次同鳳曲擦上衣角。

少年人的武功就和身高一樣,數月不見,進益驚人。阿瑉原本不欲傷他,但見鳳曲被九萬裏攻得左支右絀, 漸漸也有些火氣醞釀出來:「讓我來。」

“不行,你下手沒個輕重。”鳳曲一語制止。

華子邈哪裏見得他被欺負,當下就要拔劍。

桑栩的反應卻比他更快,放過了不遠處作壁上觀的桑拂,自己先舉起竹寂奴,瞄向矯健的九萬裏:“你這混蛋——”

“阿栩。”桑拂蹙眉彈指,一顆玉珠飛擲而來,彈開了冷光湛湛的竹寂奴。桑栩被她一懾,怒目道:“他是‘鴉’的人!”

“噤聲。”桑拂道,“一刃瑕在此,哪有讓外人代為管教師弟的道理?”

話音落下, 鳳曲的目光才後知後覺挪向了墻角處一言不發的黑影。

和聲勢驚人的九萬裏不同,那家夥不知是何時停在墻角, 一身勁裝黑衣,頭戴竹笠,看不見真容。但鳳曲對他的存在格外悚然——在桑拂提起之前,他竟然都未察覺那個人的存在!

他的氣息完全融入了周遭環境,分明打扮得異常惹眼,可是氣質沈著從容,呼吸也輕得幾不可聞。鳳曲的五感仿佛遭受蒙蔽,自發忽略了他。

這樣的人,往往才最可怕。

桑拂說後,被稱作“一刃瑕”的青年徐徐直起身體。

他沒有摘開竹笠,也沒有喚回九萬裏。而是就這麽微垂頭顱,嗓音沙啞:“你就是且去島傾鳳曲?”

鳳曲渾身一凜,側身把九萬裏的雙臂一剪,完全沒有了和他玩鬧的心思:“閣下是?”

男人反問:“師妹在哪?”

鳳曲怔住:“師妹?”

怎麽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師妹和姐姐?

九萬裏被鳳曲鉗制得無法掙紮,插嘴說:“就是五師姐!你把五師姐藏哪去了?!”

鳳曲恍然大悟:“五十弦啊。”他回憶一會兒,頗為為難,“我沒有藏五十弦,是她自願和我結隊的。要說她在哪……‘玉衡’把她分去未羊閣了。”

一刃瑕頭也不回,舉步便朝閣外走去。

九萬裏在鳳曲的束縛下大叫著掙紮一會兒,直到一刃瑕經過兩人,九萬裏的動靜微頓,側頭惡狠狠對鳳曲道:“你完了,師父特意派了大師兄來帶走五師姐,我勸你識相,不要幹涉我們。”

“誒?”鳳曲還是雲裏霧裏,“那是你大師兄啊?”

阿瑉點評:「一刃瑕,‘鴉’的中流砥柱。」

九萬裏的話又輕又快,好像生怕被一刃瑕聽到。

鳳曲意識到,他的話裏五分警告五分提醒,說是敲打,倒更像是怕他真和一刃瑕兩敗俱傷。

但勸住他是不夠的,一刃瑕正待走出巳蛇閣,門邊守衛相視一眼,壯著膽子持槍攔下:“閣下還請通過考試再……”

話未說完,一刃瑕漆黑的鬥篷一揚,狂風如卷,兩名守衛登時倒飛出去,口鼻湧血,氣息奄奄。

鳳曲不由得被這強悍的內力震住了。

不僅是他,在場所有人都靜了下去,就連不久前還在教訓師妹的邱榭也驟然凝重了神色,緩緩靠近鳳曲:“別招惹他,那是……刺客裏的第一。”

難怪桑拂也要叫住桑栩;

難怪九萬裏會為了不讓一刃瑕出手,而自發上來和他纏鬥;

難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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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身邊是不是少了個誰?

鳳曲後背一寒,在聽到門邊飄來一聲笑語的剎那,更是汗毛倒豎——秦鹿不知何時立在了唯一的出口之前,折扇一抖,藏住半張笑面。

“讓開,我不打女人。”

“哦……?”

九萬裏倒吸了一口冷氣,鳳曲雙腿都快軟了。

只見秦鹿狀若無人地搖扇微笑,和一刃瑕齊高的身量讓人第一次意識到“秦娘子”和尋常女流的差異。兩人氣勢驚人,猶如兩不相容的水火,卻是一般無二的震撼。

人群中有人失聲呼喚:“秦……大人!”

秦鹿連個眼色也未施舍,兀自同一刃瑕兩相對峙。

他的面上波瀾不驚,渾不在乎一刃瑕壓下的磅礴內力,只輕飄飄說:“五十弦叫我一聲‘姐姐’,妾身當不能讓她受你欺負。”

一刃瑕面沈如水:“她不需要你這個姐姐。”

“究竟是不需要我這個姐姐,還是不需要你這個師兄?你要好好問問她麽?”

“區區女流……”

一把黑鐵精鑄的重刀豁然出手,帶著吞並山河的氣勢斬向秦鹿。周圍呼吸皆窒,秦鹿卻在原地不閃不避,迎著光刀綻出一絲冷笑。

下一瞬,刀鋒仿佛撞上堅不可摧的磐石。一道刺眼無比的光火從刀鋒一掠而過,生生彈開了那把重刀。

——就在秦鹿身前,一抹青影舉劍而當,劍光錯成九星,一星纏刀、八星如雨攻向敵人。一刃瑕一時眼亂,壓眉退後三步,看清了對方冰冷如霜的眉眼。

阿瑉震退他後,將劍一收:“不要食言。”

他說的是“不打女人”那句話。

此刻聽來,卻是嘲諷極了。

秦鹿笑顏若花,當即往阿瑉的身上一倒,嬌聲說:“還是我家夫君穩重可靠,從不食言~”

阿瑉擡手撥他,秦鹿就在他耳邊警告似的:“……接下來可是智鬥。”

阿瑉:“……”

鳳曲:「……」

鳳曲:「要不你忍忍吧。」

智鬥他倆是真得指望秦鹿啊!

於是眾人眼中,便是傾鳳曲沖冠一怒為紅顏,拔劍懾退一刃瑕。兩人不僅欺負一刃瑕孤家寡人,還當眾濃情蜜意、卿卿我我起來。

桑拂帶頭長“噫”一聲,拉過桑栩:“小孩不許看。”

邱榭也一手華子邈,一手小師妹:“你們可不準學這個。”

-

一刃瑕最終消停下來,因為“玉衡”也在短暫的鬧劇後來到這裏。他一出面,便直截了當點明了規則:

“考試開始的第一天,你們誰都別想走出這裏。”

鳳曲想,他能和十步宗的少主結為好友,對“鴉”恐怕也有一定的壓制力。因為無論是一刃瑕還是九萬裏,都在“玉衡”露面之後偃旗息鼓,沒有再吵著要見五十弦。

此刻定神觀察,堂中除了桑栩,都是兩兩結對,算上桑栩,則恰好十一個人。距離“玉衡”所說的“十二人”還差一個。

“各位先自我介紹一番吧。”

“玉衡”命令說。

就從邱榭開始,他拉著華子邈和小師妹,言簡意賅:“明燭宮邱榭、楚揚靈,和常山劍派華子邈。幸會。”

被他牢牢抓著的楚揚靈一臉不悅,也把身邊的少年抓來:“……這才是我隊友,謝昨秋。”

謝昨秋夾在這對師兄妹之間,看上去個性軟弱,除了賠笑別無他法。

鳳曲更加細心,還註意到,他也是剛才失聲喊出“秦大人”的少年。不過秦鹿至此還沒有給過一個眼神,不知兩人是舊識還是什麽。

桑拂和燈玄一同見禮:“十步宗桑拂,游僧燈玄,幸會諸位。”

桑栩小聲搭後:“我也是十步宗的,叫桑栩。”

九萬裏堪堪哄好了師兄,簡單道:“我是九萬裏。”

至於一刃瑕的名字,不用說,在座也不少人都知道了。

最後是鳳曲:“幸會幸會。在下且去島傾鳳曲,這是我的同伴,阿露姑娘。”

秦鹿柔柔地施了一記女禮,隨後便依偎在鳳曲身際。

鳳曲沒有錯過,謝昨秋面上壓不下去的驚恐和震撼。

……看吧,果然是認出了秦鹿的人。

十一人介紹完畢,“玉衡”滿意地點點頭:

“考試的規則很簡單,這是一次淘汰游戲。你們會被分作三個陣營,分別是掌教者、信教者和叛教者——但你們只知道自己的身份。

“掌教者會擁有特殊的權力,暫且不提;信教者與掌教者同仇敵愾,一起面對叛教者的攻擊;而叛教者需在夜間選出一人,將其淘汰。三個陣營各有四人。

“截至目前,有什麽疑問嗎?”

眾人搖頭。

“那麽本座繼續說:

“白天是掌教者和信教者的輪次,十二人輪流發言,你們要從發言和昨晚被淘汰的人的信息中推測叛教者,並且投票將其驅逐,一次只有一個;

“夜晚是叛教者的輪次,你們當中除了‘內應’,其餘三人可以見面討論,確定今晚的淘汰人選。一晚只有一個。”

“四名掌教者和狼王還有特殊的能力。

“掌教者分為問靈、引靈、獵靈和守靈。

“問靈可以在夜晚得知任意一個人的身份;引靈擁有一次夜間救人和一次夜間淘汰的機會;獵靈倘若夜間被淘汰,或者白天被驅逐,可以帶走任意一個人同歸於盡;守靈可以在夜間守護一個人不被叛教者攻擊……當然,可以守護自己,但每個人只能守護一次。

“內應,無法被叛教者得知身份,也不能知道叛教者是誰,更不能參與夜間的淘汰選擇,除非其他叛教者都被驅逐,只剩內應。

“但內應可以選擇一個人,模仿他的身份——例如,選擇了問靈,就能和問靈一樣獲知別人的身份;選擇了叛教者,就能在叛教者全數淘汰後開始行動,第一次行動可以連續淘汰兩人。此外,問靈問到內應時,如果內應已經模仿了別人,查到的身份就會是模仿的那個身份,而非內應。”

“游戲只有兩個結果。一,叛教者將全部掌教者,或全部信教者淘汰,叛教者勝;二,叛教者被全部驅逐,掌教者和信教者勝。”

說到這裏,鳳曲就有些迷糊了。

阿瑉沒有做聲,鳳曲猜他也和自己一樣迷糊。

“玉衡”似乎不止從他的臉上看到茫然,目光掃過所有人,他低頭笑笑:“聽不懂是正常的,很多隊伍都要玩上很多輪才能通過考試呢。”

邱榭問:“但我們同隊伍的被您分開了不是嗎?我想知道,假如我是信教者,但子邈是叛教者,只有一個陣營獲勝的話,我們隊伍的勝負要怎麽計算?”

“很簡單。你是信教者,最後擊退叛教者,陣營勝利,你計一分。彼時你還存活,再計一分。你的隊友陣營失敗,扣一分。

“一支隊伍足有五人,只要五人獲得的分數總計七分,就算是通過了這次考試。一輪不過,就等二輪,二輪不過,就等三輪……我給你們的評價等級,就是輪次越少,等級越高。

“當然,如果你們是把隊友分散了,來到明城的只有一個或者兩個人的,你們也可以重覆參加,一起計分。總之,每五次分數算一次總分。”

“玉衡”瞇起眼睛,對自己天才一般的設計分外滿意:“怎麽樣,是不是比瑤城的考試好玩多了?”

這話又是對鳳曲說的。

鳳曲:“……”

他是真的很關註秦鹿呢。

桑拂又問:“但你剛才說的都是‘十二人’,我們這裏並沒有十二人吧?”

“玉衡”笑笑:“第十二個人,這不就來了嗎……?”

話音落下,門外走進了一道身影。

她摘下幕籬,露出帶傷的面龐:

“……無門無派,雲鏡生,幸會。”

-

鳳曲的腦袋快要停止思考了。

邱榭找到了師妹,桑栩找到了姐姐,九萬裏和一刃瑕正在努力找五十弦,而他……

找到了一個瀕臨崩潰的大腦。

懵懵的,很貼心。

在偃師玨宣布加入戰局之後,就有守衛帶來十二枚象征身份的玉牌。

鳳曲呆呆地接下。

其餘人都第一時間翻開了玉牌確認身份,大多沒什麽表情,也看不出絲毫端倪。就連離他最近的秦鹿,呼吸都和平日毫無差異,看罷身份,便平靜地還給了守衛。

守衛將眾人身份一概記錄,只剩鳳曲時,所有人都看了過來。

鳳曲:“抱歉,我還沒反應過來。”

他匆匆掃一眼玉牌,將那兩字記下,便禮貌地歸還玉牌。

邱榭笑說:“大家的表情都沒什麽變化呢。”

桑拂回以微笑:“都是好人,有什麽可變化的?叛教者才是要費腦筋吧t。”

偃師玨也盈盈笑著:“真是太好了,大家都是好人。”

可惡,他們看上去都好聰明啊!

鳳曲將最後一絲希望都寄托在秦鹿身上,可他顫悠悠的目光剛飄過去,只見秦鹿摘下白布,便朝他的方向一倒。

腦袋精準無誤地搭在了鳳曲的肩窩,呼出的熱氣搔得鳳曲渾身發癢。

秦鹿只說:“困了。”

鳳曲:“……”

我求你了大人不要在這時候困啊!!!

他再次嘗試著觀察眾人表情。

倒也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完美無缺,例如他最熟悉的華子邈和桑栩,就已喜形於色;九萬裏側頭和一刃瑕耳語,雖然努力壓制,但鳳曲還是能看出他眉間淡淡的愁緒。

呵,愁著呢小子!鐵定是叛教者吧?

說不定還是最難的內應呢?

心急如焚了吧!坐立難安了吧!投票就投你了!

阿瑉問:「你是什麽?」

鳳曲答:“你沒看到?就那倆字啊。”

阿瑉:「嗯,念出來。」

鳳曲:“內應。”

阿瑉:「嗯。」

鳳曲:“……”

鳳曲:“………”

阿瑉再問:「你剛才說要投誰?」

-

投我。

就現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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